余光中散文选-56钞票与文化
世说新语王夷甫玄远自高,寇不言前,只叫他做阿堵物,换了现代口语便是这东西。中国人把富而伧俗即为铜锈,英文也有臭钱之说,所以说人钱多是富的发臭。英国现代诗人兼历史小说家格瑞弗斯写诗不很得意,小说却雅俗共赏,十分畅销,甚至拍成电视剧带点自嘲前自宽。他说过一句名言,若说诗中无钱钱中又何曾有诗?钱中果然没有诗吗?也不见得。
有些国家的钞票上不但画了诗人的像,甚至还印上他的诗句。例如,苏格兰5镑的钞票上就有彭斯画像。西班牙2000元钞票上,正面是西梅内斯的大头,反面还印出他诗句的手稿。钞票上的人像未必是什么杰作,但往往栩栩传神,当然多是细线密点,属于工笔画一类。高更跟梵高在房屋里吵架,曾经讽刺梵高,你的头脑跟你的颜料盒子一样混乱。欧洲每一个设计邮票的画家,你都佩服。高更擅变更会损人,他这么看不起邮票画家,想必对钞票画家也一世同其不仁。
其实画家上钞票的也不算少,例如荷兰画家郝斯与法国画家拉杜贺都上了本国的钞票,至于戴拉库与塞尚也先后上了珐琅名画的片段,更成了插图。比利时的安索也上了比利时法郎,带着他画中的话剧和骷髅。匆忙而又紧张的国际旅客在计算汇率、点数外币之余,简直没有时间更无闲情去辨认那些七彩缤纷的钞票上究竟画的是什么人头。其实他只要匆匆一瞥,知道那是50马克或者1万里拉已经够了。
画像是谁?对壁纸有什么影响?如果他周游好几个国家,钞票上的人头就走马灯般不断更换,发廊上的还未看清,卢布上的新面孔已经跟你打招呼了。那些面孔的旁边不一定附上人民。在这方面,法郎最有条理,一定注明是谁。苏格兰人就很奇怪,彭斯巷旁有名史考特,就没有书案。英国文学的人当然认得萨克逊劫后英雄略的作者,但是一般观光客又怎能锁解?
意大利5万里拉的壁面是浓眉大眼、毛发美资的人像,那敏感的眼神,陡峭的下颏,十足艺术家的倜傥。再看纸币背后的骑者雕像,颇似君士坦丁大帝。我已经猜到7分,但未确认无误。我又翻回正面寻找人头旁边有无注明,却一无所获。终于发现衣领的边缘有一条弯弯的细线,似断似续,形迹可疑。在两面放大镜的重叠之下,发现原来正是一再重复的名字,吉恩罗伦索贝尔尼尼,每个字母只有4分之1公里宽。这引明术岂是粗心旅客所能识破?我相信连意大利人自己也没有多少会起疑吧。
有些国家的钞票,即使把画像注上名字,也没有多少游客能解,例如希腊币50元。正面的头像须发茂密,而且卷曲如浪,正是海神波塞登。可是下面注的超细名字却是希腊文。20fzonaltadelt0new。就算在放大镜下勉强看出来了也没有人解得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