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一杯乡愁-24故乡情(陆文夫)
按照我们家乡的习俗,孩子生下来之后,要把胎盘埋在家前屋后的泥土里,这土地便称作衣钵之地。不管这孩子在这块土地上生活多久,这一包之地就是他的故乡。
我的故乡不是苏州,虽然我在苏州已经生活了五十多年,可我的衣钵之地却是长江边上的一个小小的村庄。那村庄叫做四区,属于江苏省的泰兴县。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当年的故乡是个很偏僻很贫困的地方,因为村庄上的人D多是移民,是到这块新开垦的土地上来求发展的。我的祖父便是从江南的武进县迁徙到江北的泰兴来了。
我们的村庄排列的很整齐,宅基高于平地,那是用开挖两条小河的泥土堆积起来的。所以我家的前后都有河,屋前的一条大溪,屋后的一条小点。这前后的两条小河把村庄上的家家户户连在一起,家家户户的门前是晒场,门后有竹园,两旁是菜地,围着竹篱笆,主要是防鸡鸡进了菜园,破坏性是很大的。童年时,祖母交给我的任务就是拿着一根竹坐在门口看书。小河、竹园、菜地、鸡,这就是农家的副食品基地,小河里有鱼虾、茭白、莲藕,竹园里有竹笋、蘑菇,菜园子里的菜四季不断,除掉冬天之外,常备的是韭菜。杜甫在赠卫八处士的诗中就写,过夜雨剪春酒,新吹见黄粱。可见韭菜可备不时之需,何况春天的韭菜味儿极美。
那时候我们家里来了客人,也都是韭菜炒鸡蛋,再加上一些豆腐鱼虾之类,农民很少有肉吃,当年的农村里有一个形容词叫比吃肉还快活,是形容快活到了极点,可见吃肉是很快活的,不像现在有些人把吃肉当作痛苦。农民要买肉,需要到几里外的小街上去卖豆腐,却不必村庄上有人专门做豆腐,挑着担子串香,只要站在门口喊一声,卖豆腐的便会从田埂上走来。做买卖可以给钱,也可以用黄豆换。在当年的农村里,打铁、撑船、磨豆腐是三样最苦的活儿。当然,种田也是苦的,只有手艺人最好,活轻又有活钱。
所谓手艺人,就是木匠、皮匠、上鞋、裁缝、八匠八项,是一种当地特有的职业,他们是专门做萝卜墙和铺草屋顶的,多种手艺之中以裁缝为上乘。裁缝坐在家里针走线,衣冠整洁,不晒太阳,最受姑娘嫂子们的欢迎。其中的原因之一是裁缝们大多会偷布套材,1.0头布带回家送给姑娘嫂子们做鞋面。有本事的裁缝远走上海和HK,他们回家过年时讨鞋面的人简直是门庭若市。因为在上海和HK能够偷到好料子全毛华达呢藏青毛皮机、尼绒法兰绒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