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一杯乡愁-02故乡的吃食(迟子建)
北方人好吃,但吃的不像南方人那么讲究和精致,菜品味重色暗,所以真正能上得了席面的很少,不过寻常百姓家也是不需要什么席面儿的,所以那些家常菜一直是我们的最爱。如果不年不节的,平时大家吃的都很简单。
由于故乡地处苦寒之地,冬季漫长,寸草不生,所以吃不到新鲜的绿色蔬菜。我们食用的都是晚秋时储藏在地窖里的菜,土豆、萝卜白菜、胡萝卜、大头菜、倭瓜,当然还有腌制的酸菜和夏季时晒的干菜,比如豆角干、西葫芦、干茄子干儿等等。人们喜欢吃炖菜,冬天的菜尤其适合炖,将一大盆儿连汤带菜的热气腾腾的炖菜捧上桌,寒冷都被赶走了三分。人们喜欢把主食泡在炖菜中,已经炖菜的浸润有如酒,经过了岁月的洗礼,滋味格外醇厚。而到了夏季,炖菜就被蘸酱菜和炒菜代替了。田园中有各色碧绿的新鲜蔬菜,菠菜呀、黄瓜呀、青葱啊、生菜呀等等都适宜生着蘸酱吃,而芹菜、辣椒等等则可爆炒。这个季节的主食就不像冬天似的以干的为主了,这时候人们喜欢喝粥,芸豆大碴子粥、高粱米粥以及小米绿豆粥是此时餐桌的主宰,家常便饭。到了节日时,就像毛手毛脚的短工被打发了节日自有节日的吃食。
一年中最大最隆重的节日莫过于春节。我们那边一进腊月,女人们就开始忙年了,他们会每天发上一块大面团,花样翻新的蒸年干粮,什么馒头、豆包、糖三角、花卷儿、枣生,蒸好了就放到外面冻上,然后收到空面袋里,随之在仓房正月时随吃随取。除了蒸年干粮,腊月还要宰猪,宰猪就是男人们的事情了,谁家宰猪那天就是谁家的节日,餐桌上少不了要有蒜泥、血肠、大骨棒、炖干豆角、酸菜白肉等令人胃口大开的菜。人们一年的忙活最终都聚集在除夕的那顿年夜饭了。除了必须要包饺子之外,家家都要做上一桌的荤菜,少则六个,多则1218个。看到盘子挨着盘子,碗挨着碗,灯影下大人们脸上的表情就是停止的了。他们很知足的看着我们,就像一只羊喂饱了他的羊羔,满面温存。我们争着吃饺子,有时会被大人们悄悄包到饺子里的硬币给硌了牙。等我我们当啷一声将硬币吐到桌子上时,我们就长了一岁。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往事悠悠,窖藏成久。饮过岁月洗礼,才知历久宁乡,中国乡村之声记忆乡愁特别栏目,用点滴笔墨记忆你我故乡。